6月底，一场由浙江多家拍卖公司联合推介的银行股权拍卖引起了不少企业关注，此次拍卖标的是浙江经发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经发集团”)持有的徽商银行8500万股股权，起拍价为2.59亿元。

　　在绍兴甚至整个浙江地区，企业界对经发集团并不陌生。该集团创始于1992年，注册资本5.87亿元，集团总部位于浙江诸暨市，管理中心设在杭州市，曾被评为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据其官网介绍，集团拥有资产30亿，员工3000多名，产业涉及旅游、酒店、金融、房地产、纺织制造、对外贸易等。

　　据悉，2012年，该公司因陷入杭州、绍兴等地互保、联保危机，一度经营困难。

　　“此次拍卖的申请人是民生银行，委托人是浙江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浙江一位知情人士7月8日对记者称。这也意味着，浙江互保、联保危机中，又一家大型企业走到了处置资产还债的颓境。

　　据了解，浙江经发集团以服装生意起家，后进入住宿和旅游，最后醉心投资金融股权，利用金融股权质押便利，融资进行再扩张。这是我国不少企业从实业到虚拟经济，从低负债到高杠杆运行的典型样本。

　　李克强总理上任以来的新政被学界、机构归纳为“李克强经济学”，其核心内容即“不出台刺激措施、去杠杆化和结构性改革”。记者对浙江经发集团这一样本进行了调查，以窥企业高杠杆运行的破坏性，以及去杠杆之痛。

　　小裁缝的民营500强之路

　　浙江经发集团董事长钟浙晓，1964年生。多次上榜中国内地500富豪榜，绍兴市第五届人大代表，复旦大学校董事会董事，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兼职教授。

　　钟浙晓不是豪门，自小家境贫寒。初中毕业后钟拜师学艺做了裁缝，熟悉纺织行业后，1983年，随着改革开发的大潮，不到20岁的钟浙晓开始创办诸暨市呢绒服装厂。

　　用了10年时间，钟浙晓将服装厂经营得初具规模，并练就了敏锐的市场嗅觉。

　　1992年，中国的房地产市场有所放开，嗅觉灵敏的钟迅速组建了诸暨市经济建设总公司，开发商业住宅小区，当年用了不到四个月便获利一百二十余万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巨资。

　　此后两年，房产经营让钟赚得盆满钵满。1994年左右，三十而立的钟浙晓再次燃起创业激情，彼时中国的宾馆旅游业才开始起步，钟浙晓多次赶往深圳、广州学习经验，最后成立了诸暨市第一家最豪华的酒店，晶都大酒店。

　　同年，他募资控股参与诸暨市人民政府招待所的第一期改扩建工程建设；又与诸暨市人民政府签订了承包经营市人民政府招待所的协议，尽享了国内第一批事业单位改制的红利。

　　1995年，钟浙晓成立了浙江经发实业集团，统筹旗下的纺织、房地产和酒店生意。四年后，诸暨市政府凭借“西施故里”的优势，致力创建全国4A级旅游景区。而钟浙晓认为旅游、度假将成为大趋势，当年即投资8000多万元建设浙江五泄度假村。

　　2005年，钟浙晓进军杭州，并成立浙江百瑞旅业集团，专业从事旅游业、酒店业的投资和经营管理，先后投资建成浙江百瑞、杭州百瑞、江西百瑞、合肥百瑞等十来家星级酒店。

　　据诸暨政府披露，2006年，浙江经发集团总资产在10亿元左右，并已进入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浙江服务业80强。

　　“当时，经发集团已经在以百瑞旅业为主体做上市筹备工作，当时诸暨上市企业只有寥寥几家。”上述知情人士称。

　　转战金融投资

　　2004年，浙江省唯一一家股份制银行浙商银行正在筹备设立中，其前身为浙江商业银行，是一家中外合资银行，为了重组成内资股份行，浙商银行开始在省内主要民营企业中遴选股东。

　　当年，包括浙江广厦、浙江万向控股在内的约20家浙江主要民营企业均参股浙商银行，浙江经发集团也认购3.57亿股，占总股本的2.38%，位列第13大股东。

　　据记者获悉，钟浙晓2005年即被选为浙商银行监事，进入“董监高”管理层行列；同年，浙江经发集团也获批了1400万流动资金贷款，贷款利率为5.22%。

　　“银行股权质押比率很高，超过一般资产，民营企业投资入股银行后，通常会将股权质押进行融资，从而盘活资产，有效提高资金使用杠杆。”一家股份行诸暨支行负责人对记者称。

　　据该支行行长介绍，记者查阅了浙江地区湖州银行、浙商银行等几家银行的数据，这些银行的民营企业股东几乎100%地质押了股权，包括浙江经发集团。2012年末，该公司浙商银行股权质押占比99.91%。

　　事实上，早期投资银行股，单就分红和资本增值早已不菲。以浙商银行为例，该行去年末每股净资产2.27元，净资产收益率在18.55%；2013年，浙商银行更是抛出28亿元的分红大单。

　　记者粗略计算，仅持有浙商银行1.43亿股股权的浙江广厦，其2012年度就可获得4000万投资收益，占其上年度净利润的比例高达70%。

　　尝到金融投资甜头后，钟浙晓又先后入股了诸暨农村商业银行(原诸暨农村合作银行)、徽商银行。

　　诸暨农村合作银行为绍兴第一家改制的农村信用社，2005年挂牌成立，2012年末存款余额204亿元，贷款余额150亿元，在浙江农村金融机构中排名靠前。

　　据上述股份行诸暨支行负责人称，钟浙晓就是在该行征集发起人时候成为其股东的，目前也担任了诸暨农村商业银行的监事。

　　记者获悉，钟浙晓与诸暨农商行“关系不浅”。例如，2007年，诸暨农商行建造的丰银国际大酒店，就通过竞拍由浙江经发集团旗下的百瑞旅业接管，并拥有10年经营权。

　　浙江经发集团旗下还拥有8500万股徽商银行股权，据了解，这笔股权已全部质押于银行融资。记者从知情人士处获悉，2012年4月份，资金链处于断裂边缘的经发集团还试图将徽商银行股权质押进行信托融资，但未成功。

　　事实上，投资金融股权后再将其质押，获得新的融资，经发集团用这些钱进行了新一轮的扩张。2005年后，该公司10余家百瑞大酒店迅速开遍浙江、江西、安徽等省份。

　　“星级酒店投资是一个很消耗资金的项目，但是做起来后，资产规模也会膨胀很快。”上述股份行负责人称。

　　可以说，浙江经发集团已经事实上走向了虚拟化和高杠杆之路。据经发集团披露，2011年该集团资产已有30亿元，若根据这一数据计算，2006年之后的5年，该集团资产膨胀了3倍。

　　除了银行股权，2007年，浙江经发集团会同巨化集团、浙江永利集团等9家发起人共同成立了浙江首家全国性保险公司——信泰人寿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注册资本3.5亿元，钟浙晓也在此后一段时间担任信泰人寿董事。

　　记者从上述知情人士处获悉，2008年，浙江经发集团还同该省几家大型企业和主流媒体合伙成立了一家创投基金，基金规模在3亿-4亿元，为当时浙江最大的创业投资基金，专门从事拟上市企业的股权投资。

　　对于这一投资的背景，钟浙晓曾经的讲话中可见端倪。“诸暨市是全国百强县，中小企业多，产业机构多元，政府也鼓励民间资本流向创业投资领域。”

　　至此，钟浙晓已涉猎了银行、保险、投资基金等主要的金融领域，金融在该公司资产中的比例越来越大，相对应的，实业投资占比已然下降。某种程度上说，浙江经发集团是江浙乃至全国经济的一个缩影。

　　败也萧何

　　支撑资产高杠杆膨胀的，除了金融股权质押和土地等资产抵押外，经发集团还和浙江其他几家大型民营企业有着互保、联保关系，以获得更多融资。

　　记者多方了解到，和经发集团存在担保关系的企业包括浙江康辉铜业、浙江冠军集团等，拥有间接担保关系的包括江苏天煜置业等。例如，浙江经发旗下百瑞旅业的一笔1400万贷款，就曾找冠军集团进行担保。

　　2012年，浙江引爆了担保圈危机，经发集团受到牵连。诸暨政府当时称：经发实业集团由于企业过度扩张、受关联担保企业牵连等因素影响，遇到了现金流紧张、负债率上升等困难。

　　彼时，银行开始收贷，这是经发集团高杠杆扩张最不愿看到的局面。为了维持资金链，记者调查获悉，2012年年中，浙江经发集团曾试图以百瑞旅业为平台，向新时代信托进行融资，做最后一搏。

　　根据记者获取的该款信托计划的销售推介书，浙江经发集团将其所持有的徽商银行股权质押给新时代信托，以获取12个月的流动性贷款，产品收益率8.8%，高于一般的银行股权信托。

　　不过7月10日，新时代信托回复本报称，“在进行尽职调查以后，决定放弃这个项目，虽然销售人员做了前期销售工作，但最后这一项目没有立项。”至于该信托计划最后没有成立的原因，新时代信托表示，问题可能存在于徽商银行的股权上。

　　如上文所述，浙江经发集团所持有的徽商银行股权，已经质押给相关银行，其可能涉及重复质押问题。

　　浙江经发集团债务规模几何，记者获悉，诸暨市政府介入了解后，向债权人通报的数据是：经发集团资产和债务相抵后，资产仍多出七八亿元。若根据浙江经发集团30亿元资产规模计算，其银行和个人债务在20亿元左右。

　　“经发集团银行债务主要发生在银行杭州分行层面，只有华夏银行是诸暨本地支行具体经办业务。”上述股份行负责人对记者称。

　　据记者获悉，与经发集团有直接贷款业务往来的还包括民生银行、浙商银行等多家银行，存在担保关系的则更多。2011年末，经发实业在浙商银行表内授信7132万，关联公司金通纺织有2395万表外授信；2012年末，浙江金通针纺在浙商银行表内授信2263万。

　　7月10日，浙商银行相关人士回应本报称，目前，浙江经发集团及其关联公司在本行的贷款余额为零。

　　记者从上述股份行负责人处获悉，去年下半年，浙江经发集团一直在诸暨政府牵头下进行重组，主要是切断民间融资，并进行债务重组，还有引进战略投资者注入资金。

　　“重组还在进行中，重组方案已定下来了，操作有两个月了，市政府在牵头，我们不掌握具体情况。”7月9日，浙江经发集团一位人士回应记者称。对于引进战略投资者，以及处置徽商银行股权情况则未予回应。

　　如文章开头所述，经发集团最终不免走到了被债权银行申请处置资产的一步。

　　“这次(徽商银行8500万股权)拍卖最后流拍了，下次拍卖具体时间还要等法院通知。”一位接近拍卖的人士对记者称。

　　浙商银行告诉本报记者，“浙江经发集团有限公司持有我行238,163,564股股份，占全部股份数的2.07%。目前，我行没有接到处置浙江经发集团所持有我行股权的通知。”

　　经发集团旗下的酒店等资产也在处置当中，据上述股份行负责人称，目前，经发集团旗下位于诸暨的一家酒店百瑞香江大酒店已停业，此前百瑞财富大厦准备改造成酒店，现在也没有了动作。7月9日，记者致电经发集团旗下的浙江金通针纺，接话人员称，金通针纺人员已经搬离。

　　7月12日，诸暨市政府方面就本报记者关于浙江经发集团的重组问题回复称，目前经发的重组是采取企业“瘦身”，分块重组，政府工作小组集中和分别同债权银行、其它债权人沟通，最大限度保障各类债权人的利益。

　　该集团的重组目前采取“请进来、抱拢来、送出去”等形式，“请进来”就是引进愿意参与重组的战略投资人输入资金，盘活资产，使企业经营正常；“抱拢来”就是鼓励债权人采用债权置换股权的方式消化债务，使这些债权人有信心作为经发的股东，抱团继续经营，共渡难关；“送出去”就是债权人协商一致，让一部人债权人用以资抵债的形式，拨离一部分债务和资产，减轻重组负担，实现企业瘦身，这种模式正在有序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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